動機曖昧但張力紮實的熱血（小）西部：3:10 To Yuma by J. Mangold

類型處理在電影創作的動機面上總是多層次的，不管是商業的模式操作還是文本上的規則活用，類型片的出現往往使得觀看的讀者帶著某種既有的基模(schema)來閱讀整個作品，同時又不斷的重讀整個所屬的類型，這牽動著類型影片作為一個文化物件／商品時生命週期中間的特性變化，西部片就是一個例子。

美國土產的西部片型常從美國開拓初期的西部拓荒脈絡出發，處理著一些或許是歷史、非歷史的時代性題材以及人物詮釋。由於有著很明顯的場景與角色規則可以依循，西部片的變形在每個階段都算是挺明顯的：從白人中心、無政府性的正義、印地安人的刻板印象，到義大利麵西部片的低調灰色英雄或是今天的反英雄論述..等等，其大時代變遷的共同性衝突以及類型主題的轉變，在搭配當代氛圍往往能提供許多十分值得玩味的解讀。不過時至今日，同樣是因為今日媒介的風格脈絡問題，西部片在現在總不是一個很主流的題材，一方面，生命曲線完整的西部片在現階段的類型生命狀態的確算是到了「晚年」，另一方面，今天也確實沒有夠「有力」的代表作品來定義這個類型的「重生」（想想上一個算是代表作的【Dances with Wolves, 1990】和【Unforgiven, 1992】，也是上個世紀90年代初的事情了，不過，請各位千萬千萬不要和我說這部牛仔片也是，拜託），這或許就是現在許多十分喜歡【決戰3:10】的電影觀眾對於這部技巧處理上十分成熟的電影，所抱有的「中興」期望，但是這部片有點需要心理建設的動機前提以及角色心理狀態的處理態度，可能讓它還是一部西部片的「晚年」代表作而已。

這部影片有兩個主角：一個是冷血殘酷，同時又狂妄囂張的西部大搶頭Ben Wade，一個是為了內戰少了半條腿，現在只能和妻小窩囊地和一屁股債一起呆在荒地開墾的Dan Evans。兩個人會碰頭其實是一次搶案與後續追捕行動的偶然：十惡不赦的Ben被鐵路公司逮捕後，必須被移送至Yuma鎮開往監獄的列車，不過也因為他的十惡不赦，讓帶他到Yuma鎮上搭火車成了一件需要重賞才有勇夫的可怕差事，而這位勇夫就是被鐵路公司逼地逼的走投無路，必須靠重賞還債的Dan了，一路上Dan和一群自願／非自願的同隊夥伴，面對的是十分艱苦的局勢：Dan隨後緊跟的手下、暗裡偷襲的印地安人、和Ben結過樑子想復仇私了的民兵，還有最可怕的－Ben在精神與肉體上對他們的威脅、挑釁與誘惑。

我最喜歡的是片子前半段Ben被Dan、老仇家Byron McElroy等人低調押送的路上，所謂「正義」和「惡人」之間言語交鋒，這是片中對於道德議題最精采的辯證，它解釋了片中主角們作為正義法制的「執行者」和罪惡殺戮的「肇事者」中間的「角色扮演」其實在當下只是一種主觀的「選邊站」，而當下的選擇在參與者某方面的堅持下，造就了之後歷史詮釋的定義：同樣可能殺人如麻，「殺惡人如麻」的英雄和「殺無辜人如麻」的壞蛋卻成了一種看似公允，其實還是十分主觀的論斷。【決戰3:10】整個故事便是以角色的塑造與背景的安排給「道德」這個堪稱人性主要價值的東西打了好幾記悶棍。例如對應著片頭的「被迫」死要錢，Dan在路途上表示對於所謂正義的信任和堅持，不會讓人覺得同情，反而覺得他「ㄍ一ㄥ」的有些孬，也讓我們和Ben一起不屑地訕笑。

就本片故事的觀點，其實人作了所謂的好事、壞事，動機應該不會是出自於什麼見鬼的道德，頂多是一種對情感與人際關係的當下反應與因應對策罷了。例如Ben談到他之所以這麼冷酷又嗜殺，其實主要是為了讓自己管得住這批亡命之徒；片尾Ben企圖以更多的錢引誘Dan放他一馬時，長考甚久的Dan最後還是拒絕，相信也不是因為他對道德正義的堅持，而是不願讓家人對他的僅有尊重破滅。這些命題都可以從大罪犯Ben的犯罪態度、對於犯罪集團的領導統馭手段，以及Dan作為一個低姿態的戰後殘兵和孬種爸爸的某些「真相」中可以看的出來。

其實我覺得這是部很棒的影片，因為它對我來說是漸入佳境的。但是我的朋友們卻覺得這部片「轉折的莫名其妙」，其實想一想，這問題可能來自影片對於主要角色的側寫陳述不夠多（我自己也覺得片中人物對於自己過往多用幾句話帶過，好像有些不夠，而Ben的死對頭Byron McElroy也死的挺莫名其妙的），也關乎故事與對於道德動機的處理，其實有些太曖昧了。故事一方面想說人性價值其實已扭曲得一文不值，但是片中的一些熱血高潮以及角色救贖，卻還是處理了一些道德上的正面性。例如Dan的兒子William作為一個少年，隨著整個押送的歷險，其英雄崇拜對象從憤世不羈的Ban，轉換到委屈求全的爸爸，這樣的轉變仍然是來自了某種道德上的理解，至少是多過於血親的情感與依歸的；還有片尾Ben看著他敬佩的Dan被手下幹掉，轉而將他的領導氣魄化為全部成員的「處決」，這雖然充滿了英雄惜英雄的熱血情懷，卻又帶著一絲「視忠誠於無物」的不舒服感，這些都是劇情上處理得有些曖昧的地方，但我覺得這樣的處理並不會不好，畢竟人性可能有許多比片子裡更難以釐清的動機，理解到這點的人應該會對人性含淚唏噓吧！但是對於要看西部片／商業動作片／有熱血高潮的電影的觀眾來說，這樣的處理很可能沒有辦法滿足他們的期望，甚至帶來了反高潮。

James Mangold對我也是一個蠻曖昧的導演，嚴格來說，他沒有拿手的片型，犯罪片、劇情片、浪漫喜劇、驚悚片、傳記片，還有這部片所屬的西部片型他都拍過，你也可以說他是個拍什麼片型都可以像樣的導演，不過比較客觀的是，這幾年來其作品的正面評價已經有從領銜演員轉移到作品本身的趨勢。雖然這部片在處理道德的主要命題上帶給了這部片有些差異的評價，但是這部片的確可以讓能體會片中雄性氣慨與情誼的觀眾看得血脈賁張，這對於導演的創作成長來說，確實還是一件好事，希望Mangold以後會是一個能成功經營個人風格的好作者。



【補充】

片子的兩款前導海報不用掛頭牌的兩個明星，
而是用片子裡更狠的Charlie Prince，飾演他的Ben Foster應該挺爽的，
在【Hostage, 2005】裡也挺狠的他，雖然似乎不怕他被定型成人間變態小鋼砲，
但是其實我總不太喜歡他在頹廢裡還是有兔崽子氣息的屌樣。